元宵蒸橙晚会节目组

〖诚台〗哥哥

诚台 哥哥

BertieKHR:

01
第一次见到哥哥,是在三岁。
那时候姆妈出门买菜,不放心他一个人在家,牵着他的手去了菜场,却在买鱼的时候松了手。他手里拿着纸糊的风车,顺着人流越走越远。
“你好?”
是个穿浅棕色西装的男人。
小小的黎家鸿不认识他,这个男人蹲下身来,眨了眨圆圆的鹿眼,他的嘴唇有些泛白,还有些缺水的干裂。
“你好…”黎家鸿仰着头,怯生生的看着他。
“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啊小朋友。”
“我和姆妈走散了…”
男人揉了揉他的头发,“哥哥带你去找妈妈好不好?”
他拒绝不了这善意。黎家鸿牵着男人大大的手掌,短短的手指头被男人完全包裹住,在初秋煨出几许薄汗,让他不安的想抽出来。男人或许是感觉到了不安分的手指。
他松开手。
黎家鸿把手放在身上蹭了蹭汗水。
男人笑出了声,“你是在害怕吗?小朋友?”
初秋的天气正好,斑驳的点点光明努力穿透层层叠叠交错遮掩的树梢,洒落在他头上,就像星星降落。
黎家鸿在嘴角抿出一朵小小的花,连声音里都透出几分跳跃的愉快来,“不怕。”
“不要怕,”他放柔了声音。“我,是绝对不会伤害你的。”
“这辈子都不会,小少爷。”
黎家鸿抬起头,疑惑的看了看他刚刚认识的大朋友,“我不是小少爷。”
男人重新牵起他的手,小心的在指间留了一丝透风的缝隙,“你是。”
“你是我的小少爷。”
“那你叫我小少爷,我叫你什么?”
“嗯…那小少爷想叫我什么?”
“姆妈说要叫哥哥!”
“小少爷的哥哥那么多,我怎么知道你叫哥哥的时候是不是叫我?”
“那我要想想…”
男人把他送到了菜场的鱼摊,黎家鸿的母亲正在不远处焦急的寻找。
“去吧。”
“哥哥再见。”
男人看着黎家鸿松开自己的手,朝自己挥挥手,然后越走越远,最后扑进了母亲的怀抱。
他终于卸下唇边的笑容,朝菜场外走去,消失在出口的拐角。
熙熙攘攘的人群没有注意到,男人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,有朵朵血花落下,和菜场鱼摊的血污融在一起。

02
第二次遇见哥哥,是在四岁。
明台一个人睡在关了灯的房间,角落的梳妆镜反射出泠泠的月光,吓得他赶紧闭上了眼睛。
明家在苏州的产业出了事,明镜只得放下手中的事赶了过去。
明楼还在房间里赶着学校的作业,白天他被汪曼春缠的紧了,竟然落了一些。
于是留下幼弟一个人,睡在黑暗的房间。
冬夜凛冽的寒风在窗外吹的呼呼作响,明台连忙把自己塞进了被窝里。
“小少爷?”
明台听到声音往被窝里缩的更深了,这一定是大哥说的爱吃小孩的怪物!不要吃我啊啊啊啊啊啊啊!
“小少爷,忘记我了吗?”
在害怕中瑟瑟发抖的明台疑惑的掀开被子一角,露出在被子里闷的红扑扑的脸蛋。
他在床边,以身后整个黑夜做背景,逐渐燃起手中那一点点飘摇的光明。那些那么可怕的黑暗天空,竟不过是,他眼中的明月繁星。
“哥哥!”
小朋友立马掀开被子,想要扑向这个久违的大朋友的怀里。
“不可以。”男人手里的光亮逐渐现出了全貌,是一个打火机。
那朵小小的火焰渐渐变得渺小,挣扎了片刻便熄灭了。
“送给你,小少爷。”男人合上打火机的盖子,发出叮的一声响。
小朋友欢呼一声,把打火机接过来,藏在比他自己还要大的大枕头下面。
“想我了吗,小少爷?”男人从口袋掏啊掏,掏出来一颗薄荷味的糖果递给小朋友。
明台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,声音从手指缝里含含糊糊的漏出来。
“我不可以次糖,我的嘴巴有洞洞。”
“有洞洞?!”男人连忙把糖果放在一旁,轻柔的拉开明台的手,想要一看究竟。
“那天明台也系次糖糖,突然牙瓷就掉啦…”明台委屈的咬着嘴,他感觉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,连忙憋住气,他才不会让眼泪掉下来。
男人看到小朋友红红的眼眶整个人都慌了,他把明台揽在怀里,“怎么突然哭了?”
“哥哥…哥哥…”小朋友伏在他的肩膀上哭泣着,“哥哥我害怕…”
“明台想要姆妈…”
男人把他用力抱紧,他从来不知道,他的小少爷一个人在黑夜里,竟然那么害怕。
他的太阳,其实自己也会害怕。
小朋友被勒的有些喘不开气,胸膛剧烈的抽了一下,男人连忙松开他,小朋友的鼻涕眼泪糊了小半张脸,还有大半张脸的直接糊到了男人的西装上,被男人发现自己的坏心眼之后,还紧张的打了个嗝,逗笑了担忧中的男人。
他并没有责罚小朋友,只是在明台的额头上落下了一个吻。
像是一只蝴蝶落下一样轻的吻。
“小少爷不要怕。”
“以后会有很多很多人来陪你。”
“他们会永远爱你。”
“永永远远。”
在城墙下露出满足笑容却永远没办法睁开眼睛的于曼丽。
被刀片划破喉咙却热泪盈眶至死的王天风。
雪夜里因为一支梅花和他一起奔跑的程锦云。
为他拍摄婚纱照却没有留下自己一张相片的郭骑云。
躺在火车站轨道边与家人天人永隔的明镜。
“还有我。”
“别忘了,还有我。”
和你一起长大的我。
亲手送走你的我。
小朋友抽噎着说:“你以后还费来看我吗?”
“我不知道。”男人理了理明台的额发,“但是,小少爷。”
“不管我会不会来,我都会爱你。”
“就像我刚刚说的,永永远远爱你。”
“永远有多久?”小朋友把手举起来,展开双臂,“永远有这么多吗?”
“不止。”
“哇!”小朋友惊叹了一声,“辣,永远有黄浦江辣么藏吗?”
“差不多。”
黄浦江义无反顾奔流到海,无知无觉模糊岁月的长久。
差不多。
走廊里传来踢踢踏踏走路的声音。
“我该走了。”男人把明台塞进被窝,冲他露出一个笑容,打开窗子消失了。
明楼打开房门,一边皱着眉头动着发麻的肩头,一边走过来。
“明台,还没睡啊…好啊你偷吃糖!”
“我没有!那系哥哥给的!”
“我可没给你给糖啊!”
“不系大哥!大哥系坏蛋!”
才不要告诉大哥我的大朋友呢。
后来啊。
很久很久之后的后来。
明台拿着湿手帕想要擦干净陈旧的打火机,这才发现打火机上红色的印记,是不属于他的血液干涸成陈旧的花纹。

03
明台第三次见到哥哥,是五岁。
春日阳光正好,阿香吃力的在厨房里叮叮当当,明楼和明镜坐在书房里讨论某些小孩子听不懂的事情。
只有明台在明媚光线下跑进跑出。
院子的东南角开了一丛迎春花,小朋友折了一枝,噔噔噔的跑进书房里,拿到明镜明楼面前献宝。
“花花,送给大姐和大哥!”
门后的灌木丛里开了些黄刺玫,小朋友又折了一朵跑进厨房,簪在正在努力洗菜的阿香的鬓旁。
“给阿香的!”
他们都笑着给满头大汗的明台一个吻,或者一个拥抱。
累极了的明台挂着傻笑,坐在进门的阶梯上,长叹了一口气,竟生出几分忧郁来。
“叹什么气啊,小少爷。”
他猛的往一旁看去,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个穿了黑色风衣的男人。
下一刻他就喊出声来,“哥哥!”
男人伸出手指来抵在他唇前,“嘘,不可以让你们家里人知道哦。”
明台很懂的用力点头,“嗯!这是我们之间的,”小朋友做贼似的放轻声音,大朋友笑眯眯的也轻声应和。“秘——密——”
细心的小朋友发现男人鼻尖渗出了几粒汗珠,不禁问他,“哥哥,你不热吗?这么好的天气,你穿了好多呀!”
大朋友逗他开心,故作神秘的凑近小朋友的耳朵,“我穿的这么多,是为了给小少爷带礼物啊。”
小朋友的耳朵被突如其来的热气一呵,迅速染上了红色,他也不管,扑进男人的怀里不安分的乱摸起来,“礼物!有我的礼物吗?”
男人闷哼了一声,也不吊他胃口,从怀里掏出油纸包的小吃来,“沈大成家的青团。”
小朋友扒开油纸,拿起那食物疑问道:“这是什么?”
“尝尝,你会喜欢的。”
小朋友不迟疑的就开始吧唧吧唧的啃起来,这味道他确实喜欢极了,心想着以后让大姐也去买。
大朋友看他吃的香,从他发间捻起一瓣迎春花的花瓣来。
“小少爷,他们都有,我呢?”
小朋友抬起头,唇边还沾着食物的残渣,咬咬唇,郑重其事的把青团往台阶上一放,“哥哥你等一下!”
男人看他飞奔进后院,熟练的翻进隔壁院子,露出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,下一刻吃痛的捂了捂左肩,却在小朋友向他跑来的瞬间放下,唇边拉出一个让人安心的弧度。
小朋友有点害羞朝他伸出合在一起的双手,男人拿起他手掌中被他珍重的捧起的东西。
“小少爷,你这是向我求婚吗?”
他把那枚由樱草花编织而成的指环套向无名指,“还挺合适的。”
小朋友局促的扯着衣服下摆,嘟嘟囔囔的说:“不可以吗?我上次看见明堂表哥给一个姐姐就送了这样的一个戒指,不过他那个金的,明台买不起。”
大朋友摸了摸他不知道被谁剪了跟狗啃了似的刘海,“我很喜欢。”明台惊喜的抬起头,却发现男人一脸似哭非哭的表情,吓得连忙伸手抚去他脸上的水渍。
“哥哥,你怎么哭了?”
男人只是摇摇头,“没什么,小少爷。人总有感动到眼泪夺眶而出却不自知的时候。”
“我该要谢谢你啊。”他叹了口气,还没说出什么来,房子里传来高跟鞋下楼的声音,还有明镜的呼喊声,“明台?明台?”
男人站起身来,“去吧。”他目送明台跑进大房子里,直到他乖巧的声音响起,“大姐?”
大朋友轻轻的说了一句话,然后离奇的消失在台阶上。
明台再急急的奔出来的时候,大朋友已经不见了,只有放在台阶上沈大成青团,他遗憾而老成的叹口气,抱着油纸包的小吃就进了门,“大姐!明天我还要吃这个!”
“我愿意。”
樱草花,送给初恋。


04
明台第四次见到哥哥,是五岁。
明镜趁着夏夜凉爽的风,带着明台来黄浦江畔散步。
小贩举着糖葫芦大声叫卖,馋的明台走不动路,明镜没法子,只得上前去买了两个,转身就不见了小孩子的踪影。
“小少爷。”
明台在汹涌的人流里寻找家姐好半天,急得眼泪快要眨出眼眶的时候,听到这样一声熟悉的呼喊。
小朋友欣喜的转身,看到男人坐在江边的长椅上,他身后是明明灭灭的万家霓虹映在江面上,如同闪烁碎裂的时光,遥远淡去,尽头是沉重漆黑的江水,而星辰却燃起光明,铺陈在他身侧,如同他就是星空,他就是救赎。
“哥哥!”明台向他的方向奔跑,最后气喘吁吁的坐在他身旁。
今天的大朋友看上去不太对劲。
他的嘴唇比以往三次都要苍白,他连呼唤明台的名字都如此软弱无力。
他甚至连想要和明台打招呼的手都抬不起。
“小少爷。”
“哥哥你是不是生病了?”明台担心的伸出小手附上他的额头,只摸到满额的冷汗。
“小少爷,我可能是最后一次来见你了。”
“你要去哪里?!”小朋友急忙问道。
“我,要回去拿一样东西。”男人闭上眼睛,满足的笑了笑。
“我能去帮你拿吗?”大朋友看上去无比的虚弱,明台担心的快要再一次流下眼泪。
“小少爷,不可能的。”
明台抓紧男人的手指,“哥哥…”
男人看着他,只是笑着,似乎是看他,又好像没有。
“小少爷,你会忘记我的。”男人终于有了力气,他把明台揽进怀里。
“不会!我不会!”小朋友用力摇着头,眼泪浸湿了男人的衣领,他憋住自己的鼻涕,不想不听话的弄脏男人的衣服。
或许,或许只要我听话,你就不会离开我。
“你必须忘掉我。”他的声音那么轻,轻的像一朵漂浮的云。“否则你以后怎么重新遇见我?”
“你明明也舍不得我!”
“你明明也舍不得我啊!”
灿烂的烟花盛开在半空,灯火纷飞间,他只留下一个笑容。

05
明镜找到明台的时候,只看到他一个人坐在江边的长椅上嚎啕大哭。
就好像。
就好像失去了什么。
留下十指连心般的痛。
你每次见我,到底是因为什么而来,又是因为什么而离开?
我这么需要你,为什么你这般干净利落的松开我的手?

06
哥哥最后一次见到明台,是明台五岁的冬天。
他躲在明公馆的庭院里,只穿着单薄的西装。
其实距离他上一次见到小朋友也不过一瞬的时间。
小朋友关上风雪交加下大开的窗户,迎接他的新朋友。
“明台啊,这是新来的明诚哥哥,要好好相处啊。”
“阿诚哥哥你好!”
太好了。
你忘了我。
你遇见我。

07
最后院子里什么也没剩下,风雪肆虐过后只有一层又一层厚厚的白雪。
明台带着他的新哥哥明诚,裹得厚厚的冲进院子里堆起了雪人。
再然后,春天来了。这世界与不明尽头的洁白告别,从彻骨寒冷中苏醒。
那藏在角落里被冰冻起来,如琥珀般的血液,和大雪一共融化掉了。
法国梧桐的叶子悠悠掉落一片,仿佛什么也没发生。

08
春化风轻拂,夏作海苍苍,秋意七色染,冬为鸟寻春。
小朋友不知道的是,哥哥跟随着他的人生轨迹整整跟了一生。
小朋友不知道的是,哥哥每次在暗无天日的战场里,在血与刀锋中苟延残喘之时,能够想起的,都只有他。
就连生命力流逝殆尽那一刻,他想到的也全是小朋友灿烂的笑容,天真美好得足够将全部现实都浸泡到氤氲而模糊的梦里,用不着调动一丝一毫的撕心裂肺与悲痛欲绝。
在你知道和不知道的时间里,我都以自己的方式爱着你啊。
再见了,明台。

09
明台最后一次见到哥哥。
是在北平。
远在上海的明楼辗转寄过来一个信封。
明台将那个信封打开,却摸不到信纸,只看到那信封底部鼓鼓囊囊的,他干脆将那信封从底部撕开。
掉出来一粒薄荷味的糖果。
和一枚干枯的花朵指环。


10
青瓷已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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